北京时间6月1日凌晨，4届大满贯冠军得主大坂直美在个人社交网站上发布声明，宣布自己将会退出2021年的法国网球公开赛。此前她曾经在5月27日通过社交网站表示，她法网期间不会参加任何发布会，因为以她的个人经验或者看到别人的发布会的经验来说，她觉得人们对于运动员心理健康方面缺乏关注。

这样一连串的“操作”引发了大范围的讨论，从球员到媒体、球迷、WTA和ATP、四大满贯等等都参与其中。而日本姑娘就在这种讨论中赢下了女单首轮，然后因为没有参加发布会而被法网罚款1.5万美元。此外，四大满贯联合委员会同时宣布，如果接下来她继续抵制新闻发布会，会收到更高额的罚单，甚至是取消比赛资格、大满贯赛禁赛等。

权衡之下，她决定退赛，这是倔强的她当下能够拥有的最佳选择。

一、球员心理问题的确值得关注

“经常是我们坐在那里，回答那些以前已经被问过无数次的问题，或者去面对有些让我产生自我怀疑的问题，而我不想去受那些质疑我的人的支配。我看过很多运动员输掉比赛之后在新闻发布厅崩溃，我想你们也看过。我认为在他们情绪低落的时候这一切就是在火上浇油，我不知道这背后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5月27日“抵制发布会”的声明里，大坂直美强调说自己对法网发布会的抵制并非针对某个赛事或者某些记者，而是希望赛事组织者能够意识到球员的心理健康问题是值得被关注的，不是“来参加发布会否则你就会被罚款”就能够解决或者模糊掉的。同时，她也表示自己愿意承担因为不参加发布会而被罚款的结果，并且希望罚金能够用来支持球员心理健康的慈善事业。

之后在5月31日的“退赛声明”里，她还以自己作为例子现身说法，表示自从2018年夺得美网冠军以来就受到情绪问题的干扰，心情处于一定程度的抑郁之中。

大坂直美是目前WTA乃至职业网坛最炙手可热的球员之一，无论是排名、成绩、话题度还是商业价值上都是如此。当这样一个拥有超强影响力和超强“吸金能力”的球员用“七伤拳”的方式来希望唤起人们对运动员心理健康问题的关注，人们的确开始注意到她所说的事实。

即在快节奏、高强度、高压力的职业网坛，球员面对的永远不是赢就是输，没有一个可以用来缓冲的中间点；网球作为一个个人项目，它不同于能够相互激励和相互慰藉的集体项目，虽然很多球员尤其是大牌球员都有庞大的团队，但很多时候他们还是要孤军奋战；而且，网球的商业化程度和职业化程度越来越高，每场比赛甚至每一拍都和积分、奖金以及巨额的赞助有关，顶级球员如何做到心无旁骛把自己focus在真正的纯竞技领域是非常艰难的事情。

另外，随着社交媒体作用的不断扩大，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关注、被放大，甚至被演绎和曲解，每个人都只看到了事情的一个点或者几个点，然后就能够在网络上“发声”——就像一颗石头被扔进水池，当这些涟漪变得越来越大的时候，最终就会波及到球员，在潜移默化之间对他们产生各种各样的影响。

于是，在这种胜负、积分、奖金、商业利益、社会关系的多重作用下，大坂直美做出了她的选择——今年的法网期间不参加新闻发布会，把自己包裹起来，除了在赛场之外她不想把自己呈现给世界。这种选择就像她在赛前会戴着巨大的耳机入场一样，“希望和世界隔绝开来”。

二、一刀切的做法并不值得提倡

对于大坂直美做出“不参加发布会”的决定，从同理心的角度来看，完全可以理解，但并不值得提倡。

首先，她点出了当下的赛事中是有问题的，人们可能对于重压之下球员心理健康方面的认知不够多，这当然很好。但在意识到问题并且提出问题之后，接下来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去号召和协调各方面解决问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直接抛出一则抵制的声明。

抵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有沟通才可能弥合鸿沟和偏差；她用“不去发布会”来为自己筑起铜墙铁壁，其实是关闭了解决问题的通道，归根结底只能催生更多的不解乃至恶意，例如有些人说她这种行为就是“有钱任性”，或者“仗着顶级球员的privilege恶意打破规则”。

倘若想要真正地解决问题，她可以发表声明，甚至也可以用“我在考虑是不是法网期间不参加新闻发布会”这样带点“威胁”的口气。这些都是手段，最关键的点还是要静下心来和各方面进行沟通。

以她目前的影响力，WTA和赛事主办方一定会听到她所反映的问题，然后积极地和她以及其他球员商量解决之道，不管是增加心理辅导也好，成立相关基金会也好，都可以协调和推进。

事实上，创立于1973年的WTA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组织，他们会利用大赛的赛期对球员的身体情况进行监测，同时也已经有了针对运动员身心健康以及个人品牌培养等方面的项目，对球员尤其是年轻球员进行媒体、公共关系和心理方面的培训。

同时，当代很多选手也会自己向心理医生或者治疗师去寻求帮助，2019年美网女单冠军安德莱斯库就会定期去进行心理咨询，2020年法网女单冠军斯瓦泰克的常规团队成员里就有体育心理专家阿布拉莫维茨，她的职业名称是“mental coach”——在巡回赛期间，她会为波兰姑娘设置各种游戏，例如拼乐高等等，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转移她所感受到的压力并且还可以将作品上传社交网站以和球迷进行良好的互动。

在另一方面，被她在声明中被动地放到了对立面的媒体也因为她的发生而受到一定程度的震动。在新闻发布厅里和球员相对而坐的记者们会意识到应该相应地提高自己的业务能力，不了解项目就去了解，不了解球员就去做背景调查，同时培养自己的共情能力，在提问的时候要审时度势，而不是只考虑到流量和有没有所谓的“爆点”。

三、媒体是传播渠道不是敌人

她在声明里说拒绝参加法网的新闻发布会，不是针对某个赛事或者某些记者，但是新闻发布会的主体只有两个：球员和记者。她的“不去”，在客观上就是在把所有媒体作为了自己的对立面，即便是某些记者提出的问题不够职业，但用这样一刀切的方式来抗议，打击面太大，而且也不够理智。

“你要强大过你的情感。不是我向你提出这个要求，而是人生。否则你就会被感情冲垮，你会被冲向大海，消失不见。”获得过普利策文学奖、美国书评人协会奖、福克纳奖、不可国际文学奖等多项大奖菲利普·罗斯在自己的书里写道，这本书的名字叫做《愤怒》。

当输球之后，不管是大坂直美还是其他球员，坐在新闻发布会的台上内心一定是难过的、委屈的以及有可能带有愤怒的，但化解一种情绪的方式永远不是以另外一种情绪，更不是由这些情绪带来的对立和抵制。

其实在一项比赛以及一项运动当中，球员、媒体、裁判、球童、球迷、赞助商、主办方的工作人员等等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每个人都各司其职，这项比赛和运动才能像是一个有机体一样运作起来，成长起来。

在这个有机体里，球员自然是核心，是重中之重，媒体则是他们展现自我的窗口，是将他们的光芒向更远处散播的放大器。“你”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故事，在故事中展现出什么样的精神，这些都会通过他们的眼、耳、手、口传递出去，“你”的人设、人生观世界观乃至随之而来商业价值正是基于他们的讲述。

想想看，不管成绩好坏、世界排名多靠前或者多靠后，一个不被宣传的“没什么意思”的球员，和一个丰富多彩、妙语连珠、让人醍醐灌顶以及如沐春风的球员，谁会被更多的人看到？谁会被更多的赞助商看到？

而大坂之美也是这种宣传的获益者，在拿到四个大满贯之后，她接广告代言接到手软，更是拿下泰格豪雅、LV等国际品牌，成为全球最赚钱的女运动员，除去比赛奖金，她的场外收入达到了5000万美金。

或许大坂直美有了太多的参加发布会的机会，所以她觉得一遍一遍重复同样的问题让人厌烦。但费德勒也是会不断被问到“什么时候退役”，纳达尔会被问到“膝伤怎么样”，小威会被问到“第24个大满贯在哪里”，莎拉波娃、伊万诺维奇、沃兹尼亚奇总是会被问到“和男朋友还好吗”……他们也会有各自的困扰和不耐烦，但也有各自应对和变通的方法，他们也在不断的磨练当中。

而更多的球员还在训练场上和赛场上努力，希望获得一个在大满贯主新闻发布厅参加发布会的机会，或者在稍小一点的2号、3号采访间里和想要了解他们的记者碰面，因为他们也有自己的故事，也想要给把这些故事分享更多的人听。

四、TOP级球员该如何应对

大坂直美说有些问题会“让我产生自我怀疑”，这不利于她的心理健康。

在赛前或者赛后，球员通常都会被问到和比赛相关的一些问题。例如，作为卫冕冠军你有没有感受到什么样的压力？你今天的一发看上去不够稳定，这是为什么？第二盘盘末阶段你接连错失了3个盘点，那几分是不是决定了整场比赛的走向？

那么，常规问题之外，什么样的问题是具有伤害性的？应该是那些和体育以及体育精神完全无关的、侵入私人领域的、质疑球员职业素养以及品格的，或者是虽然问题相对常规但在态度和语气上带有明显挑衅意图的。碰到这样的情况，新闻官在一定程度上有机会替球员拒绝，而莎拉波娃选择拒绝甚至回怼也没有什么不妥，纳达尔则展示了另外一种超强的应对能力。

2012年的澳网，前世界第一莎拉波娃来势汹汹，前两轮分别仅用时58分钟和64分钟就横扫对手晋级32强。赛后新闻发布会上，实力和气场都强大到无以复加的俄罗斯姑娘谈完了技战术，然后有记者“斗胆”跑偏，希望聊点题外话。

“你对玛雅人寓言的‘2012世界末日’有什么看法？”对此，向来严谨的莎娃的第一反应是：“你怎么能提出这么荒谬无聊的问题？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回应呢？这件事一点证据都没有，现在看来更是毫无意义。”

还是2012年，法国Canal+电视台制作并播放了一则涉嫌映射纳达尔使用违禁药品的卡通片。这在西班牙全国引发讨论，西班牙外交部长马甘罗批评其“低俗至极”，西班牙驻法大使也表达了强烈不满。

随后，有记者在纳达尔的发布会上问他对这件事的看法。结果西班牙人表现得十分镇定，“如果他们只播一次，我就将其理解为幽默。但要是反复播放，那就是有问题了。用这样的行为来攻击别人让人感到难过，我向你保证，那绝不是事实。”

本届法网，当大坂直美不参加发布会的声明被公布出来以后，几乎每一位顶级球员都会被问到“怎么看”。对此，20届大满贯冠军的得主纳达尔回应道：“说作为运动员，我们需要做好准备去回答问题。我很尊重大坂直美，但对于我来说，如果没有新闻发布会，没有远道而来的记者撰写新闻、报道球员所取得的成就，也许我们和这项运动就不是今天的模样了。”而轮到当大坂直美的同胞锦织圭时，这位充满了东方智慧的前美网亚军表示：“我的看法和纳达尔一样，你们可以再去看看他是怎么说的。”